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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托付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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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農,請。”

很快,公子無虧的隊伍便開拔了,速度很快,跟隨的全都是騎兵,快速撲出城門,往郊外而去,一瞬間只剩下“踏踏踏踏”的馬蹄聲,很快便看不到了。

吳糾立在城門外,遙遙的看著隊伍的影子,就在這個時候,子清快馬奔過來,滿頭是汗,焦急的說:“公子!大事不好了!您快回宮去罷!”

吳糾見子清滿頭是汗,一向冷靜的子清竟然有些驚慌失色,不由問:“怎麽了?可是戰事有變故?”

子清說:“不,不是,是……是公子昭的屍首剛才已經運送回來,剛剛進宮,君上他……他看了一眼……”

吳糾聽,心裏“咯噔”一想,連忙驅馬回宮。

吳糾狂奔一路,到了宮門口,趕緊把馬卸了,然後一路往裏跑,跑到了小寢宮,小寢宮門口堆滿了醫官,好像所有的醫師都在了,全都跪在門外等著發落。

晏娥在門口等著,見到吳糾,一臉著急的的說:“公子,您可來了,君上……”

吳糾擡了擡手,說:“公子的屍首,在哪裏?”

晏娥說:“已經……已經送走了,君上看了一眼,怒極吐血,險些暈倒,大司馬已然將公子的屍首先送走了。”

吳糾說:“我知道了,子清晏娥你們照顧君上,我先去看一眼。”

晏娥見吳糾要走,連忙叫住,臉色蒼白的小聲說:“公子……您,您可要做些準備。”

吳糾點點頭,趕緊轉身就走,去找大司馬了,大司馬還在宮中,見到吳糾,連忙引著他到了偏殿,公子昭的屍首就放在這裏,有冰淩鎮著,蓋著一方布。

吳糾走過去,王子成父嘆氣說:“大司農,非看不可麽?”

吳糾點點頭,王子成父嘆氣的揪住那塊布,輕輕掀開一角,吳糾“嗬——”的倒抽了一口氣,就算晏娥給他打了預防針,但是吳糾還是被嚇著了,怪不得齊侯會吐血,公子昭的樣子實在太慘了。

那屍體一身黑甲,頭被斬掉了,身子被野狼咬得面目全非,身上有很多空洞,想必當時中了不少箭,全是潰爛,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息。

吳糾此時此刻,只能慶幸公子無虧已經出征。

吳糾不忍心再看,擺了擺手,說:“我去見君上。”

王子成父說:“勞煩大司農,多安慰安慰君上,人死……不能覆生。”

吳糾點了點頭,回身走了出去。

他來到小寢宮的時候,醫官正在給齊侯把脈,吳糾輕聲走進去,齊侯躺在榻上,閉著眼睛,不知是睡了,還是在假寐。

吳糾走過去問了問齊侯的病情,醫官說是氣血兩虛,而且怒火攻心,又感染了風寒痰濕,一下全都激發出來,因此才會吐血。

醫官診了脈,吳糾讓醫官退下去熬藥,再讓人做一些可口的補身子的膳食來,然後自己坐在榻邊上。

過了良久,齊侯果然是在假寐,淡淡的說:“二哥,見過昭兒了麽?”

吳糾低聲說:“見過了。”

齊侯說:“孤沒想到啊……沒想到,孤自負了一輩子,怎麽……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呢?昭兒是孤最疼愛的兒子,為什麽會這樣兒?”

吳糾低聲說:“君上保重身子。”

齊侯深深嘆了口氣,吳糾不知道,齊侯是重活了一輩子的人,這輩子很得意,因為讓他恥辱的長勺之戰避免掉了,讓他恥辱的魯國變得低三下四,而且還提前召開了北杏會盟,將宋國掌控在自己的掌心,一切都非常順利,非常非常順利。

而現在,一剎那齊侯付出了代價,竟然是他最疼愛的兒子。

齊侯自然不能接受這個事實……

齊侯說著說著話,便睡著了,昏昏沈沈的睡去,睡著之後還在咳嗽,咳嗽的時候有些粉紅色的血絲,看起來病的不輕。

吳糾有些擔心,畢竟一向身強體壯的齊侯竟然病倒了,病來如山倒,病去如抽絲,再加上齊侯的心結太重,這樣大病一場不知道會怎麽樣。

很快藥便端來了,但是齊侯在睡覺,吳糾就稍微等了一會兒,沒一會兒,齊侯的病情卻開始惡化了。

齊侯睡著的時候,竟然開始說胡話,嘴裏輕輕喊著公子昭的名字,還說一些亂七八糟,旁人都聽不懂的話。

吳糾試了試齊侯的額頭,雖然他平日裏體溫就偏高,但是如今確實是發燒了,趕緊把醫官叫來。

齊侯一睡就沒醒,一直在發熱,流冷汗,還說胡話,一張俊逸的臉顯得有些憔悴,嘴唇是紫白色的。

吳糾沒有回府邸,就留在小寢宮,忙前忙後的照顧,讓子清打了熱水來,把帕子泡濕,擰的稍微幹松,用熱帕子給齊侯擦冷汗。

齊侯睡得很不安穩,中途都沒有醒,藥喝不進去,吳糾餵他喝了一些,吐了大半,還不斷的咳嗽,痰裏帶血,樣子十分可怖。

吳糾忙了大半夜,又叫了幾次醫官,齊侯雖然一直在發燒,但是好歹已經不是之前那麽可怕的高燒了,吳糾都沒有回去,快天亮的時候實在頂不住了,就趴在榻邊上睡著了,手裏還攥著一個給齊侯擦汗的帕子。

齊侯做了一個夢,他夢到自己被軟禁在房舍裏,不見天日,就要被活活餓死了,一切都成了折磨,他以為這就是最折磨人的,畢竟這種毫無尊嚴的死法,消磨了齊侯作為一個霸主的意志。

然而齊侯沒想到,畫面一轉,他又看到了更可怕的畫面,他看到鄋瞞人的軍隊快速席卷而來,無數冷箭放出,公子昭騎在馬上,中了埋伏,“嘭!!”一聲滾落在地上,已經來不及跑,後面的鄋瞞人快速而至,一瞬間只剩下鮮血,一顆腦袋猛地滾下來……

齊侯“嗬!”的抽了一口冷氣,猛地一下醒了過來,從噩夢中醒了過來。

齊侯醒過來,猛地坐起身,就看到四周黑暗暗的,旁邊點著一盞燈,快要熄滅了,燈火昏黃,天色還是黑的。

而自己的床榻旁邊,趴著一個人,正是吳糾,吳糾手裏攥著一個帕子,已經冷掉了,雙手卷著袖子,方便反覆的洗帕子,臉色疲憊,雙眼烏青,正以艱難的姿勢小憩著。

上夜的子清聽到齊侯的聲音,連忙走進來,就看到齊侯醒了,趕緊要說話,齊侯卻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,用食指壓了壓嘴唇,示意吳糾在休息。

子清邊低聲說:“君上,您好些了麽?”

齊侯點了點頭,摸了一下自己的額心,感覺不到發熱,低頭又看了看吳糾,說:“二哥一直在照顧孤?”

子清點點頭,說:“大司農十分擔心君上,君上一直在發熱,還昏迷不醒,大司農都是親力親為的照顧君上。”

齊侯點了點頭,說:“行了,你去罷,孤沒事兒了。”

子清有些遲疑,還是走了出去,齊侯小心翼翼的將吳糾抱上榻來,讓他躺在旁邊,然後背沖著吳糾,背過身去低聲咳嗽,以免把自己的發熱傳給吳糾。

齊侯雖然發熱好了一些,但是仍然在發熱,再加上噩夢消耗意志,很快又睡熟了。

第二天天色大亮之後,齊侯才慢慢轉醒,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子清和醫官,醫官正在請脈,說:“君上,您的發熱已經完全大好了。”

齊侯點了點頭,感覺的確是比昨天晚上好一些了,他左右看了看,說:“二哥呢?”

子清連忙說:“回君上,君上早晨便退熱了,大司農說去給君上親自做一些可口的膳食,剛去了膳房。”

齊侯“嗯”了一聲,心中有些感動,似乎覺得自己傾心於吳糾,的確是傾心對了。

齊侯醒來之後,鄭姬和衛姬前後來看了一次,都是哭哭啼啼的,哭的齊侯心裏煩躁不已,沒說幾句話便把人遣走了。

鄭姬和衛姬遣走之後,很快吳糾就回來了,晏娥端著一個青銅盤子,裏面擺著不少東西。

齊侯雖然沒什麽食欲,但是也聞到了一股濃香的味道,昨天晚上他沒有用膳就睡了,如今雖然嘴裏還是沒什麽味道,但是肚子裏卻空蕩蕩的,餓得厲害。

吳糾走進來,見齊侯醒了,連忙試了試齊侯的額頭,松了口氣說:“君上已經退熱了。”

哪知道齊侯突然拉住吳糾的手腕,讓人坐在自己身邊,說:“多謝二哥了。”

吳糾說:“君上不必謝糾,往日裏糾生病的時候,君上不也照顧過糾麽,這是糾應當做的。”

他說著,讓晏娥將早膳拿來,說:“君上怒火攻心,又氣血兩虛,該當吃些東西補補,若是君上也累壞,還怎麽和鄋瞞人較量?”

齊侯點了點頭,說:“二哥說的正是。”

吳糾把小豆的蓋子打開,是一碗開胃的熱湯,吳糾特意一大早就起來了,打算給齊侯熬個湯喝,補補身子。

這湯熬了許久,放了沙參,還有清火的藥材,燉了一個多時辰,鴿子湯的油全都熬出來了,因為齊侯不能吃油膩,吳糾還把油都撇下去,然後又繼續熬了一陣,將湯頭熬得金黃金黃,一看便十分有食欲。

吳糾給齊侯弄了一碗湯先開胃,雖然齊侯沒什麽食欲,嘴裏沒味還口苦,不過這碗湯的確很開胃,鮮香的味道十分濃郁,但是又不顯得油膩,鴿子的鮮味充分融合在了湯中,細滑濃郁。

齊侯喝了一碗,竟然感覺有些想吃東西了,吳糾這才給齊侯弄了些好消化又營養的早膳。

吳糾不只是弄了鴿子湯,還弄了許多盅蜂蜜雪梨湯,那時候梨子叫做玉露,做出來的就是蜂蜜玉露。

梨子湯熬出來的就好像是玉露一般,金燦燦,看起來又滑又潤,吳糾弄了好幾個梨子,把梨子打開,挖成空心,裏面又加了很多清熱潤肺,健脾開胃的藥材和食材。

吳糾說:“玉露漿是清熱健脾的,君上火氣旺盛正好飲這個,糾做了好多,君上平日裏就當水飲,也不是很甜,不會口渴。”

齊侯看著一盅一盅的蜂蜜玉露,不由得有些感嘆,說:“二哥你對孤這麽好,孤可放不下你了。”

吳糾一楞,臉色隨即有些不自然,咳嗽了一聲,說:“君上快些趁熱用膳罷。”

齊侯身體本身就硬朗,因為受到了打擊,所以一時有些欲絕不振,醫官盡力用藥調養,吳糾就用食補調養,也虧得是齊侯身子底子好,沒多久就恢覆了。

這個時候,趕赴邢國送信的石速和周甫就快馬加鞭的回來了,帶來的自然是好消息,因為之前齊國出兵幫助邢國打退鄋瞞人的事情,邢侯一直記在心中,如今齊國請求支援,邢侯自然義不容辭。

邢國已經暗暗發兵,準備與公子無虧的隊伍前後夾擊,也給鄋瞞一個教訓。

公子無虧出兵一個月,齊宮之中正忙著公子昭的喪事,因為鄭姬失去了兒子,再加上齊國和鄭國交惡,因此鄭姬是徹底失寵了,但是不甘心,借著公子昭的事情,總是跑到小寢宮來哭喪,想要博得齊侯的憐憫。

一連哭了好幾天,齊侯只是被她哭的原來越煩,這個時候公子無虧又出去打仗了,衛姬沒有公子無虧指點著,開始越發的猖狂起來,天天欺壓鄭姬,於是兩個人打得不可開交,好幾次鬧到了齊侯面前。

若不是因為前線打仗,宮中又要籌備公子昭的喪事,齊侯就一怒之下將衛姬和鄭姬卻都攆走了。

這天按照常理上朝,齊侯氣色終於恢覆了一些,討論的事情無非是公子昭的喪禮,或者是前線的軍報。

朝臣坐在路寢宮中,這個時候就聽到“踏踏踏踏”的跫音,一個將士打扮的人快速沖進大殿,手執青銅令牌,高聲喊道:“捷報!!前線捷報!捷報——”

眾人一聽,連忙全都註視著那傳令的將士,將士沖進來,“嘭”一聲跪在地上,激動的說:“君上!前線捷報!公子無虧率領我軍,與邢軍前後夾擊,斬斷了鄋瞞人後路,將鄋瞞打得潰不成軍,四散奔逃!”

原來齊侯的計策奏效了,他讓公子無虧前面圍堵鄋瞞軍軍隊,邢國則是悄悄出兵,埋伏在暗處,等鄋瞞軍隊被窮追猛打之時,就沖進了邢國的圈套,遭遇邢國的埋伏,齊軍和邢軍兩股力量擰在一起,鄋瞞人又沒有防備,怎麽可能不被擊潰。

那將士說:“我軍大獲全勝,鄋瞞損兵折將,公子無虧更虜獲長狄頭目僑如!”

齊侯一聽,猛地從席上站起來,頓時笑了一聲,說:“好!做的好!”

齊侯說著,快速步下臺階,走到殿中眾人面前,笑著說:“鄋瞞人殺我齊國公子,如今咱們也虜獲了他們的頭目,眾卿說,孤該當如何處置這個僑如?”

眾人一聽,也都是士氣大振,不需要齊侯多說什麽,底下已經一片聲音,紛紛說:“將長狄頭目千刀萬剮!”

“千刀萬剮!”

齊侯笑了笑,說:“說的好,既然眾望所歸,那孤也不好駁了眾卿的面子,傳令下去,讓公子無虧,即日將長狄頭目僑如押送到臨淄城中,孤要將這個長狄人……千刀萬剮,把他的頭顱懸掛在臨淄城的北門上,讓北面的鄋瞞人看一看,這便是欺辱我齊國的好處!”

眾人紛紛應和,山呼“君上英明”,很快便退朝了,王子成父領命,派人傳令給前線的公子無虧,讓他把鄋瞞的頭目僑如押送到臨淄城來。

因為這一場捷報,齊侯的身子好的更是快了,每日都要問一遍,鄋瞞的俘虜押送到哪裏了?

五日之後,鄋瞞的俘虜還沒有押送到臨淄城,吳糾還在政事堂坐著,看著大家送上來的文書,魯國已經好幾次請求賣糧食,因為之前齊侯答應了臧辰,但是齊國突然鬧出這種事情,也沒空給魯國糧食,因此吳糾需要抻著一些,有些焦頭爛額。

這個時候子清跑進來,說:“大司農,君上請您去路寢宮,似乎是要臨時召開廷議。”

吳糾一陣吃驚,不知是什麽事情,只好將手頭的東西放下來,把魯國糧食的問題交給了展獲,然後急匆匆跟著子清就走了。

吳糾一路跑到路寢宮,就看到路寢宮十分熱鬧,召忽、東郭牙、石速、周甫,還有鮑叔牙、管夷吾等等,大家全都從四面八方趕過來,連出去公幹的都給叫回來了,不知是發生了什麽樣的大事兒,這般倉皇就要召開廷議。

吳糾快速走進去,都沒有來級的整理衣裳,就看到齊侯已經站在路寢宮的大殿上了,手中拿著一份小羊皮,臉色非常陰沈,陰沈之中卻又露出一抹興奮與期冀,那種表情實在是太對立了。

眾人走進去,分列左右坐好,齊侯都沒讓人行禮,舉了舉手中的小羊皮卷,說:“這封乃是前線送來的,是鄋瞞人遞過來的求和盟書。”

眾人一聽,紛紛開始議論起來,求和盟書,這是意料之中的,畢竟鄋瞞人和一個小小的遂國結盟,現在已經潰不成軍,自然要求和,不求和才有些奇怪呢。

齊侯“嘩啦!”一聲展開那張小羊皮卷,明明是求和的盟書,上面卻寫著血字,看起來十分詭異。

齊侯招手對吳糾說:“二哥,你來念給大家聽聽。”

吳糾連忙站起來,擎過血書,然後展開來看,一字一字的念出來,大意是鄋瞞人和遂國人都請求停戰,想邀請齊國特使過來三國會盟,並且請求齊國歸還俘虜僑如,作為交換的人質,鄋瞞人也願意獻出俘虜——齊國公子昭!

吳糾讀到這裏,滿臉的驚訝,不只是吳糾,眾臣聽了也是驚訝無比,再次紛紛議論起來。

齊侯說:“眾卿有什麽看法?”

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,齊侯卻第一個說:“孤打算親自去談這個和。”

他這話一出,路寢宮仿佛要炸開了鍋,吳糾連忙說:“君上,這萬萬不可,日前朝中已收到了公子昭戰亡的軍報,如今屍首就要安葬,長狄人突然說他們俘虜了齊國公子,這其中恐怕有詐。”

他一說,鮑叔牙也拱手迎合說:“君上,大司農所言極是。”

管夷吾也應和,齊侯卻淡淡的說:“就算有詐,孤也應該走這一遭,不是麽?”

齊侯雖然說的淡淡的,但是他的態度似乎特別堅決,吳糾見齊侯這樣,又說:“君上,鄋瞞人要求談和的地點乃是遂國境內,萬一宴無好宴,再加上鄋瞞人生性狡詐,豈不是正中了鄋瞞人的計量?到時候君上若再有個意外,長公子又在前線,無法主持大局,若有居心叵測的國家這時候出兵幹擾,臨淄該當如何是好?齊國該當如何是好?”

齊侯沈吟了一下,似乎這一趟無論如何都要去,畢竟之前齊侯以為自己失去了最寵愛的兒子,而這一霎那,他的公子昭竟然死而覆生了,怎麽能讓齊侯不心動,齊侯已經下了決心,似乎誰說都沒有用。

齊侯看了一眼吳糾,淡淡的說:“因此孤才著急召見眾卿,臨淄城中的事情,就托付給二哥了。”

吳糾猛地一震,看向齊侯,眾人也開始議論紛紛,齊侯將齊國都托付給了吳糾,這意思是說,如果自己有個不測,就讓吳糾來做這個齊國的國君麽?

大家有些不可思議,但是一時間沒人敢說話。

這個時候吳糾低著頭沈思了一會兒,眾人都以為齊侯的想法合了吳糾的心思,畢竟一年之前,公子糾還在和齊侯爭位,兩個人都是不死不休,如今這麽大好的機會,大家都覺得吳糾可能心動了。

齊侯輕聲說:“二哥,如何?”

吳糾這個時候擡起頭來,拱手說:“君上可以將國家都托付給糾,是否可以說明,君上是信任糾的?”

齊侯點了點頭,笑著說:“正是如此,二哥說得對。”

吳糾拱手說:“既然君上是充分信任糾的,那麽就請君上下令,讓糾任此次的特使,出使遂國,與遂國鄋瞞會盟!”

齊侯一陣驚訝,說:“二哥?”

他的話還沒有說完,吳糾已經打斷他的話頭,說:“君上給出的條件,實在太有誘惑力,但是糾如果此時同意君上所言,就算僥幸得到齊國,也會被人唾棄不恥,這不是糾想得到的,君上既然信得過糾,那便把會盟的事情,與幼公子的事情交給糾,若是幼公子真的還在世,糾一定妥妥當當的,將幼公子帶回來,交與君上,君上覺得如何?”

在場的鮑叔牙、管夷吾,還有兩位監國高子國子都驚訝不已,全都定眼看著吳糾,因為誰也沒想到,對於唾手可得的齊國,吳糾竟然還看不上,一口便給拒絕了,而且將齊侯的話頭堵得死死的。

齊侯一陣發楞,註視著吳糾良久良久,突然笑了一聲,伸手過去,輕輕撫摸著吳糾的鬢發,將他因匆忙沒有整理的散發別在耳後,低聲笑著說:“二哥,你說說看,你這般,讓孤如何能不寵信你?眾位卿說說看,大司農光明磊落,忠心耿耿,而且是難得的真君子,這般能讓孤如何不信任他,重用他?”

眾人有替吳糾不值的,也有覺得吳糾傻的,自然也有敬重吳糾的,不管大家心裏怎麽想的,都立刻拱手說:“君上英明,大司農忠心耿耿!”

齊侯轉頭對吳糾說:“好,孤便任命二哥為這次會盟的特使,朝中上下,只要是二哥相中的人,隨便調遣,孤也會讓大司馬調遣最精銳的部隊,護送二哥進入遂國會盟,確保二哥安安全全,一根頭發絲都不少的回來。”

吳糾拱手說:“謝陛下,此行雖然看似兇險,不過其實齊國已經握住了鄋瞞的命門,還有俘虜在手,糾心中已經有了一二計策,請君上不用擔心,至於隨行,糾的確需要兩位隨行。”

齊侯說:“是誰?”

吳糾看向站在一邊的召忽,召忽也正擡著頭,看向吳糾,生怕吳糾不帶自己一樣,吳糾說:“召師傅文采出眾,武藝雙全,有邵師傅同行,想必是安全的。”

齊侯說:“好,那便請召師傅同行。”

召忽立刻拱手說:“是,召忽領命!”

吳糾又看向一邊的東郭牙,說:“東郭師傅乃是諫臣,靈牙利齒沒有人能出於東郭師傅,談判要的便是這淩厲,請東郭師傅同行。”

齊侯又點點頭,東郭牙立刻拱手說:“東郭領命。”

出使遂國會盟的隊伍很快就確定下來,非常的簡單,只有吳糾作為特使,召忽和東郭牙跟隨,其他便是隨行保護的軍隊,越快啟程越好。

因為吳糾怕耽誤時間,當即就定在後天起程,若不是因為王子成父點兵需要一些時間,吳糾很不得明日就起程才好。

滿朝上下,聽說公子昭沒有死,而是被俘的,一共有三種態度,第一種態度不相信,覺得是鄋瞞人的計策。第二種態度覺得有可能,畢竟送回來的遺體面目全非,誰知是不是真的公子昭。

還有一種態度則是不說信,也不說不信,只是遠遠的觀望。

吳糾臨行前的晚上,齊侯特意在路寢宮擺宴,不過宴席的規模很小,就宴請了吳糾召忽和東郭牙三個人,四張席子對著放。

齊侯舉起酒杯,說:“三位此行去遂國,請多保重。”

吳糾、召忽和東郭牙也舉起酒杯,齊侯先幹為敬,吳糾也將酒水飲下,齊侯又說:“鄋瞞人狡詐多疑,此行雖然是會盟和談,主動求和,但是定在遂國境內,不知又有什麽詭計,二哥可千萬小心。”

吳糾說:“謝君上提醒,糾記下了。”

齊侯點了點頭,似乎不是很放心,又說:“遂國雖然與鄋瞞定了盟約,但是二哥可以先從分化遂國和鄋瞞關系入手,這樣也好化被動為主動。”

吳糾一一應下,拱手說:“請君上放心,若公子昭真的無事,糾定當將公子妥妥當當的請回來。”

齊侯笑了笑,舉起酒杯,說:“孤信二哥,這世上,再沒有人能讓孤如此信賴了。”

吳糾聽了,稍微有些晃神,“信賴……”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?其實吳糾自薦提出出使遂國和談,也是為了齊侯對公子昭的感情。

這種血緣上的沖動,不惜一切的感覺,吳糾也只有在自己母親身上體會過,那種不惜代價的付出。

方才吳糾聽到齊侯說要親自去和談,這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,吳糾也有一絲沖動,不說別的,就為了這份感情,吳糾也願意去出使。

更何況他並非是空口白牙的許諾,其實吳糾心裏早有一桿秤,稱量好了這次的利弊關系,並非像群臣想象的那般困難,看鄋瞞人的舉動就知道。

公子無虧這次虜獲來的俘虜僑如,是鄋瞞有名的頭目,鄋瞞人願意用俘虜換取僑如,說明僑如的地位不錯,有利用價值,這可是好籌碼。

四個人也不敢喝得太多,時間還早便散了席,召忽和東郭牙就先走了,兩個人走出來,閑庭信步的走著,因為天氣熱,召忽又喝了些酒,白皙的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紅暈,笑瞇瞇的說:“大牙,你怕不怕?”

東郭牙聽他沒頭沒腦的問一句,便說:“怕什麽?中大夫所言何事?”

召忽說:“當然是出使遂國的事情了,大家都說這次兇險非常,很可能是鄋瞞人的計量。”

東郭牙笑了一下,那笑容難得有些溫柔,並不如何淩厲刻薄,差點看楞了召忽。

就聽東郭牙說:“中大夫武藝超群,出入敵營猶入無人之境,有召大夫同行,東郭何必懼怕?”

召忽聽他誇讚自己,立刻笑起來,說:“哎呀,大牙,今天太陽打西邊兒出來的罷,你嘴巴好甜呢!”

東郭牙無奈的笑了一聲,突然說:“東郭到是挺羨慕大司農。”

召忽奇怪的說:“羨慕什麽?”

東郭牙淡淡的看了一眼召忽,說:“召大夫可以為了大司農出生入死,這種氣節,如何能不讓人羨慕、嫉妒?”

召忽一楞,隨即咳嗽了一聲,說:“我……我先回去了,明兒見罷。”

召忽說著便走了,東郭牙從後面大步趕上去,說:“召大夫出宮麽?那倒是同路。”

說著,兩個人便肩並肩的往宮外走去。

吳糾今天晚上就留在宮裏頭,明日隨著齊侯一同出城門,然後辭行,便離開臨淄城,趕赴遂國會盟。

吳糾睡下的很早,畢竟明日還要早起,之後還要趕路,而且時間緊迫,一路都要緊趕慢趕。

吳糾很快迷迷糊糊的睡著了,他夢到有人偷偷的親吻自己,撫摸著自己的鬢角和臉頰,不過因為吳糾太困了,睜不開眼睛,就這麽沈沈睡去了。

第二日一早,吳糾便穿戴整齊,穿上特使的衣裳,手執旄節,跨上糾墨,在臨淄城門口,接受齊侯和百官的辭行。

齊侯看著跨在馬上的吳糾,伸手摸了摸糾墨的鬃毛,低聲說:“二哥可要好好兒回來。”

吳糾點了點頭說:“承君上吉言。”

齊侯又說:“此行去遂國,孤已經通知了前線的無虧,無虧自會與你匯合,大軍匯合之後,再赴會盟,就不必懼怕遂國和鄋瞞人的陰險。”

吳糾拱手說:“是,糾記下了。”

齊侯這才拍了拍糾墨,說:“去罷,早去早回。”

吳糾又拱了一次手,很快便催馬出發,後面的軍隊此起彼伏的傳來“出發——”的傳令聲,齊國特使的隊伍便即出發。

隊伍的腳程並不慢,帶來的全都是精銳的騎兵,一路向遂國狂奔而去,上路的第一天夜裏頭,就遇到了押送僑如的軍隊,兩個軍隊匯合,俘虜不必再押送回臨淄城,而是臨時改道,隨同吳糾奔赴遂國。

啟程的第三天,吳糾便遇到了駐紮在邊境的公子無虧和齊國守軍,公子無虧聽說特使的隊伍日夜兼程而來,立刻大踏步走出幕府。

吳糾風塵仆仆的,一臉都是灰土,就看到幕府的門帳“嘩啦!”一聲被打了起來,隨即一個身穿黑甲的高挑男子走了出來,竟然是公子無虧。

公子無虧亦是一臉風塵仆仆的樣子,多日不見竟然瘦了一些,但是並不見憔悴,而是精瘦,因為一個多月的暴曬行軍,公子無虧還黑了一些,顯得更加淩厲果敢了。

公子無虧快速迎上來,拱手說:“特使!”

吳糾也對公子無虧拱手,說:“長公子。”

公子無虧著急的說:“俘虜僑如可押送來了?”

吳糾點頭說:“正在隊伍中。”

公子無虧立刻說:“好,請特使入賬休息,明日一早,我們便即啟程,入遂國。”

吳糾擡手說:“且慢,此次遂國與鄋瞞會盟,唯恐並非真心,俘虜僑如不能和咱們一同進入遂國。”

公子無虧驚訝的看向吳糾,說:“特使的意思是……”

吳糾看了一眼身後的召忽和東郭牙,說:“糾的意思是,若是鄋瞞人手中並沒有幼公子,只是虛晃一槍,咱們貿然帶著俘虜進遂國,便是自投羅網,到時候得不償失,因此糾以為,應該由糾與長公子先進遂國,與遂國和鄋瞞談妥條件,見過幼公子,知幼公子平安,這樣再交換人質,才更為放心。”

公子無虧此時已經方寸大亂,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有這麽慌亂的事情,他出兵打仗的時候,把鄋瞞人打得屁滾尿流的時候,都沒有一絲慌亂,而如今聽說公子昭沒有死,而是被鄋瞞人俘虜了去,心裏竟然變得亂七八糟,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
公子無虧聽了吳糾的話,說:“是,特使說的正是。”

吳糾便轉頭對召忽和東郭牙說:“勞煩兩位使臣押送俘虜,在齊國邊境等待,此行以十天為號,十天一到,就勞煩兩位使臣,立斬俘虜,以示我齊國威嚴。”

召忽一聽,頓時吃了一驚,說:“公子!”

這意思很明顯,若是遂國人和鄋瞞人扣押特使,那麽時間一到,斬了鄋瞞人的俘虜,那就是開戰的旗號。

召忽似乎不同意這個說法,東郭牙看了一眼吳糾,拱手恭敬的說:“東郭領命。”

召忽雖然不甘心,但是也沒有辦法,只好咬牙說:“召忽領命!”

吳糾匆匆在邊境的營地休息了一天,第二天天才蒙蒙亮,吳糾便與公子無虧,帶著精銳騎兵,快馬簡便的沖出齊國國境,沖著遂國而去。

此行會盟在遂國境內,幾天之後便到了會盟的地點,離會盟的地點還有幾裏的地方,就有兵馬守衛,對吳糾和公子無虧拱手說:“遂國國君請齊國特使卸下兵馬。”

公子無虧看了一眼吳糾,會盟決計沒這個道理,尤其是和敵人會盟,誰會把兵馬卸在幾裏地外,又不是表達和平來的,而是鬥智鬥勇來的。

吳糾則沒有什麽異議,很自然的把兵馬卸在這裏,然後帶著公子無虧登上遂國的軺車,快速往前駛去,很快便看到了會盟的行轅,一派滄桑,看得出來建造的很匆忙。

行轅周圍全是軍馬,裏三層外三層,非常壯觀,吳糾看了看這人數,就算他們不把兵馬卸在前面,其實也不能抗衡。

遂國國君還有鄋瞞人的頭目都已經在行轅門口了,見到齊國只有兩個特使,孤零零的走過來,白色的旄節在烈日下幾乎照出白色的光芒,晃得人眼生疼。

遂國國君認得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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